這部片後座力真的強。

原著小說原本是一部諷刺人類排除異己的故事,如果把人類對待吸血鬼的模式,轉換成新變種人類對付舊人類,僅存的人類其實就跟吸血鬼一樣可怕。(請參考文末的"繼續閱讀")

如果把它當作一部獨立作品來看待,這部片非常不推薦想看人類殭屍打殺大對決這般場面的觀眾,預告片與實際電影,完全完全不同!
特效方面,片中空無一物廣大的城市是這次新開發的技術。因為不可能有實景或是佈景可以拍攝這樣的大場面,因此如何表現出徐徐如生的大型都市廢墟,是值得一看的特效。


孤寂環境中的最後一個人

三年前發生的災難,以及三年後漸趨穩定的生活,導演以穿插的方式表現,觀眾會很好奇當初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又不會馬上就知道,累積的能量一直到看到Robert失去家人並且疫情失控整個爆發出來。

三年後,Robert每天過著相當規律的生活,早上有固定的活動,在晚上來臨前把一切安頓好,消去自己蹤跡與氣味,醒來後再迎接一天,每天都必須謹慎,不能有一天偷懶。從一開始在混亂的災區對抗變種人,因為害怕而必須抱槍躲在浴缸睡覺,一直到後來可以躺在床上過夜,狩獵不再只是因為飢餓,甚至也是增加生活樂趣的一種。這樣穩定的生活後,反而讓Robert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到過去,有更多的時間要面對孤單的日子。 

而在Robert心中,依然存在著以「人類」身份活下去的渴望,同時也極度懷念與冀求能與同樣活著的「人類」溝通,每天透過廣播不停的放送自己還在紐約的消息,雖然他不停重複著"you are not alone",但是真正孤獨一人的是他自己,渴望得到任何人的回應。不停看錄影影像,以及和DVD影帶店中的模特兒人型對話,充分顯現孤寂感。這些動作除了表達Robert面對沒有「人」的生活所構成的壓力外,更極力的在對觀眾呼喊,你們所看的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英雄或傳奇,你們在看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會害怕,但是又不能失去唯一能真實和他溝通的狗,極度矛盾的情緒之下讓拯救愛犬的黑暗大樓片段讓人緊張得無法呼吸,非常成功的交代他的恐懼,他對愛犬的重視,以及變種人的罩門 - 不能照射紫外線。

Robert Neville是人,他是在這樣孤寂環境中的最後一個人,即使身處資源豐沛的紐約市,戰鬥機這些先進器械堆砌起來的先進生活其實一點幫助也沒有。


心理扭曲的Robert Neville

與DVD出租店的假人說話那段就已經表現了Robert的精神異常。通常電影的配樂反應人物當下的心情與境遇,但是這一幕是完全沒有背景音樂的,而且非常非常的安靜。這樣的處理,除了影射Robert內心是非常寂靜外,導演還想讓我們看見,究竟在一個如此安靜無人的環境,看到有個人在對假人自言自語會是什麼樣的感覺。Robert看似為了排遣無聊而擺設並跟他們說話,但是如果今天那些模特兒人型不是Robert刻意擺設,而是潛意識擺設,不是他刻意想像那些是真人,而是他潛意識就認為那些是活人也有活動呢?因此他看到假人竟然會移動,他便無法如以往般冷靜思考,他認為假人背叛了他。

在對殭屍的定位認知上,Robert Neville其實也已經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女殭屍被補獲後,男殭屍衝出來怒吼時,男殭屍的眼睛不是死氣沉沉,而是明亮有神並且為之憤怒的。  當他看見男殭屍故意衝出來給太陽曬的那一幕,他感到相當疑惑,但他質疑的不是「為什麼要給太陽曬」,而是「為什麼要救她」。他們應該喪失人類應有的社會行為,難道他們心中還有所謂的情緒嗎? 

之後在Robert實驗完後錄製影片,對殭屍做出完全喪失社會行為的認定,他是故意對自己也對鏡頭這樣說的。他不願意承認變種人還保有人類的行為模式,因為這是他繼續活下去最主要動力,他必須要說服自己:殭屍是邪惡的,混亂的,而我是唯一存活的人,只是邪惡的殭屍不能就這樣殺掉他們,因為他們曾經都是活著的可愛的人類,我必須要拯救他們。如果殭屍也是有思考與感情的話,他來自於說服自己以活下去的理由就會開始崩潰,如果殭屍有感情也有社會組織,甚至有文化,他們有領導人,有作戰策略和分工,那他還有必要來實行他的「拯救」嗎?

如果瘋子們反而有自己的文化組織甚至語言,那麼他這個「異類」反而比較像瘋子。
這也是原著作者最想表達的意念。


宗教宣導過度

整部電影充斥著無處可發洩的寂寞與絕望,一般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夠繼續冷靜的過生活,進行研究工作嗎? 唯一的摯友死亡之後,失去世界上唯一可以對話的生物,他對著沒有生命的假人流淚,直到這裡都令人心碎。

然而後來出現的年輕女性與兒童,將整個故事拉往"還有救"的方向,還有廣大的生存者營區,還可以拿解藥救人,甚至可以聽到上帝的聲音,如果你虔誠的話。對西方基督世界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ending方式,但是對東方世界來說還是太沒有說服力了。


** 原著小說的繼續閱讀**

電影和原著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的兩個故事,除了地球上唯一的人類這個基本設定外,故事進行、角色設定甚至是結局都大相逕庭。

原著是設定1976到1979年的洛杉磯,主角羅伯奈佛是個普通人,沒有生化學位,也不是軍官,對於造成全世界人類滅亡的瘟疫所知極少,是在這百般無聊三年中為了找點生存的意義才逼著自己去分析這場瘟疫的肇因。在這三年中他也竟然學會了合成對抗疾病的抗生素,或許有點不可思議,但對於一個沒有其他事好做的人而言,你也很難說這不可能發生就是了。原著中被感染者分成兩種,一種是完全感染者,原著中直接稱它們做吸血鬼,跟隨嗜血本能的野獸般生物;另一種則是半感染,雖然一樣懼怕陽光,但仍保有人類原有的思考與溝通能力。

電影裡將這兩種感染程度綜合成了『Dark Seekers』。Dark Seekers初看以為它們就只是一種嗜血活死人或者你也可以說是病患,行為狂暴,沒有基本的人類行為模式。這麼多年來,雖然不放棄尋找與自己相同的生存者,但隨著時間流逝都無人回應,也就越來越確信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人類。當假人被移動時,有兩個涵意,一是這不會是人類所為,因為如果對方跟他一樣急欲尋找同類,哪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二是那些所謂的Dark Seekers,不如他所想的只是一種跟隨本能行事的猛獸,他們不僅會計劃、有組織、會學習,更糟的是它們沒有惻隱之心。

羅伯得救後,長期未曾接觸人類、未曾與人交談的羅伯一時對於他人的問題與對話無法反應而暴怒。雖然過去他常常跟狗講話,但那稱不上交談,因為對於一個不能回應的狗或是模特兒,羅伯只是說出他想說的、他能說的。當他人回應他時,那已經不是他那退化的應對能力所能應付的。所以羅伯藉著史瑞克電影中的台詞說出他的心聲,因為這樣複雜的心情與說法,單要靠自己去表達出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羅伯就好比史瑞克,藉著史瑞克的這段台詞似乎也有點反應了原著裡最後的「羅伯意識到自己是個怪物。」

與世隔絕與自以為是的想法,都讓羅伯忽視了這個災後世界的變化。原著中的羅伯最初會挨家挨戶的搜尋染病者,然後以尖木樁將其殺死,他沒有察覺這些染病者間的不同,沒有發覺其實那些半感染者漸漸組織起來準備創造一個新世界,而他與其他的吸血鬼們都是這些新人類的敵人。電影中的羅伯則是自溺在拯救紐約市的病患,這或許可以說是他對小女兒的承諾。當安娜說出外面還有其他生存者聚集時,羅伯不願相信,或許是因為他廣播了三年都不曾有人回應所致,雖然羅伯的廣播中不停強調他可以提供食物與保護,他可以拯救大家,但事實是他是希望有人來拯救他。若安娜所說屬實,為什麼都沒有人來救他?為什麼都沒有人來找他?我想這或許是羅伯不願相信的因素之一,接受自己是地球上唯一的人類總是比較好過,至少沒有被遺棄、被遺忘。

至於羅伯為何不離開他所屬的城市,原著裡特別提到,羅伯只去可以在白天來回的地方,這也解釋原著裡沒有安排有與羅伯一樣的生存者來找他,因為即有,其他人勢必和他一樣,被夜晚囚禁在自己所屬的城市。而這點對照電影中的安娜或許可以算是 bug。電影中的羅伯不停強調他必須對這座城市負責,即使在疫情無法控制的那三年中,他也不曾嘗試離開,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他還能去哪裡。三年前他曾對妻子說他會去找她們,然而妻女的直昇機就在自己的眼前炸,他沒了離開紐約的動機,雖然留在紐約盡是不好的回憶,但至少還是他與家人共同的關連。而原著裡的羅伯曾自省,在妻女都染病死亡後,他這麼愛她們,為什麼沒有隨之而去?反倒是採取囤積糧食、強化住所這樣保護自己的方式?書裡的解釋是這是人類的求生意識,生存是一種本能。而人在絕望之中總是還會保有一絲希望。另一方面也是一樣,這個地方是他的妻子的墓園,是他的女兒的火葬場。兩個羅伯都因此離不開他們所屬的城市。

原著與電影中疾病的造成都來自人類的『好戰』。原著中提到疾病的形成與擴散,與昆蟲跟一場爆炸有關。原著裡有一句話「我們贏了那場戰爭」,那場戰爭是什麼,書中沒有說明。或許可以推測是為了解決某種病蟲害而啟用生化武器,使得蟲子為產生抵抗力而促進牠們突變,也形成瘟疫的導火線。電影中則是與癌症的戰爭。然而追根究底,這都可以算是人類利用科學與大自然的作戰。不論是蟲害或是癌症,多是人類過度開發所致,是自然界平衡人類數量的手法,只是人類不願接受天擇,因而利用生化或是醫療等進步的武器,不斷地與自然界抗衡,如此惡性循環,終將反嗜人類。

原著與電影的結局也大不相同。原著給了一個頗為殘酷的結局,電影我覺得是太溫馨了,也因此即使都一樣叫做『I Am Legend.』,但卻帶來截然不同的感受。原著最後,羅伯被半感染的新人類囚禁,他這時確實地明白到,他真的是世界上僅存的(舊)人類。新人類的組織漸漸壯大,計畫性地殲滅吸血鬼以及羅伯。當世界上只有你跟其他人不同時,你才是所謂的怪物。當初羅伯自以為英雄地在白天刺殺半感染者或是吸血鬼時,那是以「自己才是正常」這樣的舊社會觀點出發的行為,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再合理不過。當世界被新人類、新社會接管後,羅伯所象徵的舊時代則必須消失。當然有趣的是,雖然這些半感染者被稱作新人類,但在行為模式上似乎與過去並無不同,剷除異己是人類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原著中的羅伯自我了斷前有這樣的一句話:「我,已經成為了傳說。」羅伯的死亡不只使他自己成為傳說,也是代表人類成了過去、成了傳說。雖然感傷但是卻無法避免。

電影則是讓羅伯成了「傳奇」。翻成傳奇就跟傳說有很大的差距。而電影最後讓第三人去訴說羅伯的臨終,似乎挺違背那個『I Am Legend.』的題目。電影的結局告訴觀眾世界上還有其他跟我們(或是羅伯)一樣的人,我們並不孤單。而前面的堅持也有了回報,希望之鴿還在我們這邊。不像原著最後的絕望,世界拋棄了你選擇了另一個族群。電影還是頗有人定勝天的味道在,即使羅伯最後犧牲,但他終究研發出『解藥』,只是這樣算是有點不太合乎這種故事的初衷就是了。電影最後羅伯隔著玻璃對著染病者大喊:「我可以拯救你們!」其實就跟電影一開始研發出癌症解藥的科學家沒有兩樣。只是電影沒有在這方面著墨,而是著眼在「誰才願意被拯救?」羅伯執意的研發解藥,目的在拯救哪些狂暴的染病者。在羅伯得知它們還有一點人類的組織行為時,才會隔著玻璃對它們大喊。只是,它們真的想被拯救嗎?看著身後瑟縮的安娜,他才明白他一直都搞錯對象了。尤其當他遇見跟他一樣的生存者後,解救感染者的動機似乎也開始搖搖欲墜。

陪伴,是原著與電影中不斷提及的部份。羅伯研究解藥多少是帶有想要有個人類作陪的目的在。電影中的羅伯還有一隻寵物,原著中的就真的是形單影隻。電影中的羅伯對著自己安排模特兒對話演戲,在異常的世界中佯裝正常,雖然他已經有一隻寵物,但人還是渴望與人接觸,「浩劫重生」中,主角在排球上畫了一個人臉,與人型物體對話目的除了語言的運用,也提醒自己還是個人。

電影中的狗兒莎曼珊喪生那一大段,讓我哭慘了,緊接著羅伯回到錄影帶出租店跟女模特兒搭訕那段也讓我感到悲哀。因此當我看到原著中,羅伯抱著那隻好不容易信任他流浪狗,後面接一句:「一個星期後,牠就死了。」又差點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原著中的羅伯在放食物餵養那隻流浪狗時,心中所擔心的是狗兒會不會反而因為他的餵養,而成為他家附近的吸血鬼的目標。這樣的擔心就好比電影中,羅伯叮嚀莎曼珊天黑了就自己先走。以及在追丟那頭鹿時,在那間漆黑的廢棄屋中,羅伯雖說他必須先走了,但他還是留下直到找到他的狗為止。

不管是原著還是電影裡,狗對羅伯都是很重要的陪伴。原著裡是羅伯長期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溫血的動物,而電影裡的莎曼珊更代表了小女兒的寄託。畢竟那條狗是當下除了羅伯以外的唯一一個生命。電影或是原著中,那隻狗兒的死亡都讓羅伯的心也跟著死去。因此當原著中安排一個女性角色─露絲出現時,讓羅伯的生活掀起巨大波瀾。除了長年壓抑的生理渴求,還有心靈的寄託,但是羅伯卻不敢像當初對流浪狗一樣輕易的付出情感,因為有了交集後,若是失去就意味著更加痛苦。電影的改編實在相當仁慈,在羅伯失去愛犬後,馬上又出現了兩人陪伴他。雖然我覺得原著中,羅伯對露絲的渴望很合理,但我在看電影時真的很怕羅伯與安娜會突然擁吻起來…。然而電影這樣的改編,也將羅伯給聖人化了,沒有原著中不斷提起的生理需求,最後也為了安娜犧牲,似乎都為『傳奇』這個解釋下了註腳。

電影中不斷出現的蝴蝶,其實還是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唯一聯想到的就是「靈異象限」中最後的『用力揮棒』…,似乎頗帶有宗教上的意味在。小女兒把沙曼珊交給爹地,並說:「看,蝴蝶!」。莎曼珊的死亡讓羅伯採取自殺行為,也讓他受到安娜(蝴蝶)的解救。羅伯的一意孤行讓他否決了其他的可能性,安娜的出現讓他知道還有其他選擇,這蝴蝶或許帶有『蛻變』的意涵,毛蟲必須消失,才能有美麗的蝴蝶,提醒了羅伯當下只有犧牲自己才能成就身後的安娜,或是其他可能的生存者。(其實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附會XD)

真的要比較的話,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原著的結局,人類的行為為自己帶來毀滅,把自己變成了傳說、歷史。只不過人類並未完全滅亡,他們將以新的型態生存下去,然後再度佔領世界,然後或許在幾千幾萬年之後又將爆發另一個毀滅性疾病,成就下一代的人類。人類在地球上依舊是一個棋子罷了,想要對抗大自然無疑是螳臂擋車。電影的結局總覺得有些自溺了,雖然最後都是成就他人,卻少了人類在天擇下本該滅亡的宿命感,卻多了一些宗教上的自我安慰。旁白跟畫面也有些違和感,厚重的門後看似人類新生的桃花源,反攻大陸的基地,在我看來卻是苟延殘喘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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