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養成比起許多行業來說,是一個嚴格許多的體制。他們必須通過各種測試,各種訓練,經驗的累積與養成,都不是一個半路出家的人可以輕易勝任的。想從商的話,不一定必須讀過商學院才行,只要你有靈活的商業頭腦,一樣可以把事業經營得很好;想當工程師的話,不一定必須念過理工學院相關科系才行,只要你能寫,創意夠,不用通過證照考試,公司仍有可能錄用你。

但是醫師不同。
打從一開始,你就必須要考上醫學系不可;接著,你必須通過執照考試,專科考試,一定要有那張證照,才能證明你已經學習了所有該打好的基礎;最後,你還是必須由累積許多經驗的老醫師們傳授精髓給你,即使你再聰明再努力,也不可能只靠看書或自學就搞懂醫術。

因為這個領域如此專精,所以他們的語言也變得只有他們聽得懂。
朋友老久不見,坐下來就是問對方現在在哪一科工作,環境如何,然後馬上就切入這一科的專業知識,開始討論起新技術,新機器,或是上頭的老闆如何機車,工作如何苦悶,醫院如何不公。除此之外,似乎因為過度忙碌的生活,讓他們失去了聊些閒話家常話題的能力。

我尊重醫師,也認為他們的工作是充滿壓力與負擔的,就工作的本質來說是很值得推崇的。

但是在台灣的環境,"所有成績好的小孩都應該去念醫學系",這樣的觀念之下,很容易產生 "學系就是腦筋好的人在唸的,了不起,我們是厲害的一群" 這樣的思維。

之前認識了許多跟自己年紀相近的醫師,或許是因為涉世未深,或許是因為還沒有接觸婚姻,或許是因為他們還不覺得需要在意,所以他們交的女朋友形形色色都有,可能是文法商學院的,也有可能是身邊的護士,我對這樣的搭配也覺得很不錯,畢竟兩個夫妻都是忙碌的醫師的話,誰來照顧家庭與小孩呢?


但是最近,接觸了比自己年長五歲以上的醫師界,不管是醫師本人,還是他們的父母,都有個很普遍的觀念 - 醫生就是要配醫生,才是門當戶對。我常常聽到,父親是醫師的,通常也會有個當醫生的兒子,女兒也很可能是醫生,如果女兒不是醫生,也會把女兒嫁給醫生,組成血脈高貴的醫生家族,人人都是醫師界的相關人士,大家都以當醫生為榮,是個純正血統。

我很少聽到律師一定要娶律師,還希望自己的小孩當律師或是嫁給律師;也很少聽到RD一定要娶RD才叫門當戶對,還要求自己的小孩要當RD才光榮;當然就更少聽到木匠要娶木匠,司機要娶司機,教授要娶教授。在台灣,因為高中最會唸書的一群小孩都去當醫生了,沒有比醫生更高的科系了,所以除了醫生之外,沒有人配得上我家的醫生,所以對方如果不是醫生,就是低我們一級。

我認為這樣的作法是很狹隘的,因為這世上太多聰明人或是高貴的人,擅長的並不是考試,他們在擅長的領域發光,做的事情比醫生還困難的多,複雜的多,需要更加聰明靈活的頭腦才能運作良好,但是醫生並不會很想認識他們。

或許是因為醫生的工作太忙碌,只能認識同為醫療界的朋友,也常常聽到他們說,因為醫生的工作很忙碌,如果可以跟同樣是醫生的人結婚,互相都可以了解彼此忙碌之處,互相體諒。但是他們卻不見得會娶最了解他們的同科護士。

門當戶對的觀念沒什麼不對,想要跟自己同等級的人在一起也沒有錯,但是把自己設定在一個高等級,認為醫生只能配醫生,而排斥去接受其他領域的人加入自己的家庭血統中,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整個家族的人談話通通離不開醫療界,看見的世界沒有其他的支流注入新觀點,我認為是一個很封閉的系統,很狹隘很可惜。

我也認識很多不care學歷,不在意對象是不是也要醫生的朋友,所以並不是所有的醫生都是堅持要組成醫師大家族的,但是與其他行業相比,醫師界真的是比較注重希望維繫 "醫師血脈" 的一個族群,對外人來說是個難以親近的族群,莫怪乎醫病關係一直無法改善,因為醫生掌握了多數的專業資訊,與民眾的醫療常識有很大的落差,加上錯誤的期望,道德要求的相對嚴格,醫生常常被當作砲轟的對象,有怨言也被當作無病呻吟,也是無法克服的問題。

我常常問醫生們,醫療界前景如何,他們每一個都跟你說醫療環境越來越差,勸你不要進入這個世界。但是當他們有小孩的時候,卻又會要求自己的小孩要拼上醫生,如果這行業真的如此不堪,又何必要小孩踏入火坑? 



我也曾經離醫生很近,但是後來還是遠離了。我不知道這種必須要聽前輩意見,不能擅自發揮創意想法的工作適不適合我,在當上大頭之前,一切都要忍耐。即使你有些很棒的想法,也無法超越前輩先行往前跨一步,永遠都是長幼有序,你的上司不會是比你年輕10歲的小夥子。或許好,或許不好。
或許未來我還是會一直抱持著有點羨慕又有點懷疑的態度觀察這個族群,畢竟人會一直生病,醫師是不可能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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